俞兒說... No longer

對號入座殺人事件(上)



人們總喜歡問我：「妳寫的故事都是真的還是假的？是不是自己的經驗呀？」
剛開始進入這個行業被問及這個問題，總是有點開心的，那表示自己筆下故事
吸引到讀者的注意；慢慢的，覺得有點困擾，好像被別人用放大鏡在探測隱私
……。

而現在，我只覺得不屑。





真的還是假的？你們問，其實要的不是我的答案，而是你們心中想要的答案。
當我回答是「真的」，提問者的心中多少又會浮現「哇，瞎掰的吧？怎麼可能
有這麼多經驗？」
當我回答是「假的」，提問者難免又覺得「如果不是真的，那你怎麼取材呀？」




自從進了這家雜誌社，並接下其中一單元的兩性專欄之後，我漸漸習慣也麻痺
了，反正，每個行業都有每個行業會遇上的困擾，以前我從不認為這會是個大
問題，只是被問久了感覺有點煩，寧願都不解釋，留給大家自己想像。





我發現人們的好奇心永遠都是自私的，甚至帶點被虐待狂，會猜想自己是不是
被文章影射，然後對號入座！






呵，真是太天真了，如果真要是如此，那奇幻文學、推理謀殺、神怪妖魔系列
的作者，他們的世界不就天翻地覆？嘖嘖，有夠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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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你們知道嗎？美宣部的露西被警方帶回約談了！」


「可不是？她可是澤青的女朋友，澤青在家裡面無緣無故頭部受到重擊，現在
都還沒脫離危險期，警方當然要調查清楚呀！」





「哇，真的是她做的嗎？露西看起來超文靜乖巧的耶！我常看到她跟澤青一起
上下班，加班也一起，感情可好了說……」


「難說喔，人不可貌相。我聽到一個八卦，不要看澤青好像很老實，其實桃花
也不少呢！在他跟露西交往之前，光是他們部門就有很多女生哈他，說不定是
感情糾紛喔！」


「蛤？天呀，可是澤青好可憐喔，現在還沒脫離危險期，有生命危險欸…」





「偷偷告訴你們，上個月某一天下班過後，我發現我錢包忘記帶折回來公司拿
，結果看到有人在茶水間摟摟抱抱，往內一看竟然是澤青跟企劃部的工讀生Angel
！我傻眼，還以為是眼花哩！」


「真的假的？這很八卦耶，難道Angel突然離職，是跟澤青有關？」





「太誇張了，不可能，澤青人很好，有才華，又很老實，應該不會這樣劈腿吧
！而且自從他跟露西交往之後，還自動關閉他的網站和留言版，說是因為這樣
可以杜絕別人窺探隱私與騷擾，很保護露西耶！」


「妳是笨蛋呀？太單純了妳，男人幾乎沒有不偷吃的啦！越是老實的人，妳就
越不知道他私底下偷偷作了什麼……」





「就是說嘛，妳記者是當假的喔？光是採訪那些偷腥的名人，每天就接到一堆
密報了，那些被檢舉的名人，幾乎都是一般人眼中的好情人、好丈夫，看形象
根本不準。」


「說的也是。」





「難怪，前幾天我逛到Angel的部落格，她上面寫什麼『男人只顧偷吃卻不懂收
拾』，還有什麼『現在的男人都是沒擔當的孬種』之類的文章，我還想說她怎
麼會這麼憤慨，好像受到很大的傷害一樣哩！」


「喔對，妳這樣講我想起來了，Angel離職前我常看她一個人在茶水間偷哭，可
是只要有人走進去，她又馬上把眼淚抹乾就跑走了，我以為是她被主管罵，工
作不適應。」






「沒想到澤青是這種人，好可惡喔，那露西也很慘，真為她抱不平！」


「嗯嗯，我要是露西，說不定直接佧擦掉澤青，以消我心頭之憤！」


「吼，最毒婦人心，就妳這種人。」




「欸，你們早上有沒有看到小樺在報紙上面的專欄，正好是寫一個乖巧的女生
，因為無法接受一向老實的男友出軌，所以殺了他。小樺跟露西私交不錯，是
不是知道什麼內幕呀？」


「不會吧？很恐怖捏！」


「應該是巧合，據我所知，小樺在報紙上面的文章都是每個月的第一個星期三
，就把整個月份的稿子一次交完，而且是報社那邊決定刊登的日期。」


「天呀有夠毛，像死亡預言一樣，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廁所是八卦的散佈中心，我坐在最裡面的隔間，靜靜聽著門外洗手台的激情討
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呵，很好，事情就照著走下去吧！
我的報復遊戲，都在掌握中。








回到辦公室座位，我的電話響了，是澤里。
澤里是澤青的哥哥，也是我的男朋友，喔不，正確來說，是前男友。
因為三個月前我們剛"協議"分手。









說來好笑，三個多月前的下午，我收到澤里sent給我的email，上面只寫了九
個字：
「我們就暫時別聯絡了。」





突如其來的分手，讓我措手不及，他不見我，也不接我電話，最後只是透過露
西帶話給我，說因為我專欄中寫的男人，讓他的朋友同事都會消遣他，覺得我
寫的文章是他，舉凡生活習慣和細節，或是性愛專題之類的，讓他覺得備受困
擾，壓力很大。



多可笑的分手理由？明明他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是個製造故事的作者，說
故事就是我的職業，如今卻變成我的罪。









剛認識時，澤里總是說喜歡我的作品，喜歡我筆下栩栩如生的故事，他欣賞我
的能力，也愛上了這樣的我。以前我們喜歡窩在澤里的小套房，空閒的時候一
起看DVD或是綜藝節目，有時候一起加班，他找他的資料，我寫我的稿，遇見瓶
頸的時候，還可以一起討論，彼此啟發。


喔，我忘了介紹澤里是個新銳律師，在一家頗有名氣的律師事務所上班。他大
我三歲，我們兩個都在自己的事業裡剛剛站穩腳步，彼此的野心都很大，平時
不會特別黏對方，有時候甚至各忙各的都沒問題，彼此尊重和信任，不會過問
太多，我一直以為這是一份穩定而成熟的關係。沒想到一切都只是我一廂情願
，我寫的文章曾經是澤里喜歡我的理由，如今卻變成他遠離我的理由。








三個多月來始終避開我的澤里，現在主動打給我了。
哼，林澤里，你也不過如此嘛！



我接起電話。










「呃……小樺？」
太久沒聯絡的澤里，大概是因為尷尬，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生澀。



「嗯。」我應了一聲，這睽違的聲音讓人感慨。










「我想問妳今天報紙上那篇文章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就一個專欄呀，很驚訝嗎？我們分手之後我才接下的工作，
怎麼了？」







「妳寫的那個謀殺案，跟我弟受傷有關嗎？」
聽見澤里在電話那頭這樣問，我又想笑了。



呵，看吧，我說的沒錯吧，人們真的非常喜歡對號入座。
我一直在想，這是不是一種自戀又自負的表現，才會以為整個世界都以自己旋
轉，以為自己永遠都是故事中的人物？








「怎麼可能？你想太多了，我是作家不是記者，你知道這兩種角色最大的差別
是，作家負責杜撰故事，記者負責報導事實。」


其實我心知肚明，要是澤里真能認清作家和記者的不同，我們不會分手，他現
在也不會打電話來質問我。








「小樺，不要給我官方答案，我要知道真相。我弟現在還在加護病房裡面觀察
，我一定要揪出兇手。如果事情真的跟露西有關，妳就是在包庇兇手，還是說
妳也是共犯？」








嘖嘖嘖，人心多可怕，才沒多久之前何露西還是你們林家兄弟眼中的寶，林澤
青的寶貝女友，你林澤里滿意的弟妹人選，現在竟然毫無證據就可以進行指控
！



哈，還真是人情冷暖，何露西，我真為妳感到悲哀。











「林澤里，我能理解你擔心澤青的心情，可是你這樣講真的太過分。你就算不
相信我的人格，也不能這樣說露西！露西是你的好朋友，她是個怎麼樣的人，
你是清楚的呀！那篇文章是巧合，是我在一個月前就寫好的稿子，今天下午我
會去醫院探望澤青，順道帶證明給你看。就這樣了。」


我掛了電話，為自己方才義正辭嚴的表現感到興奮。









我病了嗎？

不，我只是在證明人的愚蠢與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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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