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兒說... No longer

為什麼他要對我這麼冷淡？不，該說是冷酷。
小舞迷惘的看著阿七，矇上一層水霧的眼睛有一種悽楚的氣質，跟平常活力十足的模樣兩相對比。

「或許他是想讓妳死心，不要沉迷下去比較好……」
阿七是這樣說的。
但終究，小舞知道這是阿七善良的說辭和解釋，而不是「他」的。

「阿七，可以跟你借個擁抱嗎？」
雖然小舞極力壓抑自己因哽咽而顫抖的聲音，然而，那短促的尾音卻明白的透露出那一觸即發的崩潰。

阿七把雙手張開，挺直腰桿，用大拇指比著自己的胸膛，很俏皮的對小舞眨了眨眼：「Anywhere，Anytime。」

他逗趣的語調，果然讓小舞臉上掠過一個微笑，她安心的撲進阿七的懷中。
「還是你貼心！……超溫暖。」

「當然囉！我這個肩膀、胸膛，有恆溫裝置、記憶系統，完全符合人體工學，而且還有註冊商標，別人要買都買不到唷！」
阿七用著輕鬆的語氣吹捧著，這是他安慰小舞的方式。小舞一向都是個逞強的女孩子，自他小時候認識她的時候，便是如此了！她明明寂寞、明明也需要被照顧，可是卻討厭自己表現的可憐兮兮，結果，在愛情的路上卻因此吃了虧。因為那些讓小舞傷心的男孩，總是以為小舞很獨立，有足夠能力照顧自己，所以他們要去照顧更需要他們的女孩。

「什麼註冊商標哪？」
小舞帶著鼻音。

「上面烙著：“小舞認證”四個大字呀！」
阿七說的理所當然，語氣中還帶著一種「拜託，妳可是VIP，竟然還給我裝無辜」的意思。

「鬼扯……就愛哄我開心…」
小舞用拳頭輕搥了阿七，尾音的那個「開心」都還沒說完，有一種荒腔走板的分岔，隨即整個人埋入阿七懷裡，瞬間痛哭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在阿七的懷裡就特別有安全感，可能是因為已經認識了八年的緣故，怪不得人家常說，學生時代認識的好朋友往往都是最貼心、最真的好朋友。

學生時代小舞跟其他同學因為常常一起做報告、寫作業，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一個小團體，本來是兩男四女的組合，阿七是轉學生，後來才加入這個團體，因為正好是團體中第七個成員，於是他們就從那時候開始暱稱他阿七。只是好景不常，就像是定律一樣，當這個名為好朋友的小團體裡面，一旦友情不再單純，參雜了男女感情之後，這個團體中間的氣氛也將會慢慢的尷尬，然後分岔，最後瓦解。
在他們七個人漸行漸遠的過程中，阿七跟小舞特別投緣，特別交心！當時他們各自心儀的對象都是團體外的人物，彼此分享心事也不會有雙重關係的難為跟尷尬感，一年過去、兩年過去、三年過去……日子一天又一年的度過，他們都經歷過許多歡笑的、悲傷的事情，不論大小都只是更加鞏固了兩人之間的深厚情感。

阿七本來有一個論及婚嫁的女朋友，他們交往了四年，是人人稱羨的情侶。可是有一天，阿七的那個她，竟然決定赴英國遠行，沒有終點、沒有目的，只是想一個人去放逐……，然後，就灑脫的跟阿七道別了！
當時，她只留給阿七一句話：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不要找我，也不要等我，如果當我回來的那天，我們遇見了，而且還有感覺，那我們就順應自然吧！」

大家都被這樣突如其來的勁爆發展給嚇呆了！
擔心阿七會無法承受這種打擊，可是大家也都小看了阿七，阿七起初消失了整整七天，完全不見人影，讓大家甚至害怕他會自殺尋短見，可是第八天，他竟以一個神清氣爽的形象重生在大家的面前，他什麼都沒解釋，只是淡然一笑的說：「我是阿七，事不過七！」
從此以後，他就一直是個「快樂」單身漢，專門在小舞悲傷的時候，提供關懷。




小舞在阿七的懷裡面抽噎了許久，一直哭到覺得自己的體內在沒有水分可以化為淚水了才停住！她發現阿七的襯衫都已經被她哭的溼透，很不好意思的抬頭看著阿七。

阿七戲謔的朝小舞笑一笑：
「小姐，妳很沒禮貌耶！還說我愛哄妳開心，竟然這麼不給面子的哭成這樣，好像我很不專業唷！」

小舞破涕為笑：
「不會啦……就是因為太專業，太舒服，所以人家忍不住嘛！所以你不用擔心口碑不佳，以後我一定大力幫你宣傳，告訴大家你的臂膀和胸膛是多麼的牢靠，絕對是一個好對象！」

小舞離開了阿七的懷中，轉身準備拿面紙。

「幫我宣傳做什麼？」
阿七的眼睛帶著笑看著她。

「當然是把你『嫁』出去呀！」
小舞拿著紙巾往阿七的襯衫擦拭。

「哈哈。」
阿七豪爽的大笑了兩聲。

「笑什麼呀你？我很認真耶！欸，你乾脆把襯衫脫下來，換件衣服吧！我直接拿去洗。」
小舞把紙巾丟進垃圾筒，一邊催促。


阿七把襯衫脫掉，露出他結實的上半身，他把襯衫交給小舞。
「我也很認真呀！是妳不認真，沒聽仔細我說的話。」


小舞的臉上盡是疑惑，對上阿七的眼睛尋求解答，阿七繼續接著說：
「我都說這裡烙著：“小舞認證”四個大字的註冊商標，怎麼可以隨便給別人用？而且如果妳真心覺得我很好，為什麼要把我推給別人？」

此時此刻，阿七的表情無賴中帶著嚴肅，認真中又帶有點輕鬆，似真似假，語帶雙關令人遐思。他直視著小舞，語調少了點平常開玩笑的輕浮，多了份委屈許久的誠懇……。

小舞有點慌，心裡面好像察覺了什麼，卻又很模糊。
那不過只是三秒光景的眼神交流，阿七卻已經看出小舞的膽怯和不誠實，並且也在空氣中達成協議。

「哈哈，什麼啦！三八。」
小舞大剌剌的一笑置之，拿著襯衫往後面洗衣間走去。




他們誰也沒料到，就在這一個轉身，一句哈哈式的逃避，錯過的卻不只是一個答案而已。


有時候，越是以為沒什麼大不了的小事情，失去的卻往往超過想像，但當你覺悟到自己失去了些東西時，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阿七，我要訂婚了，就在六月中，你可以來當我的伴郎吧？」
若干年後的早春午後，小舞在電話的那頭這樣說著。

阿七沉默了兩秒鐘，用著他一貫驕傲的口吻。
「妳這次總算遇上了識貨的傢伙囉！」

「呵，對呀！算他撿到寶。」
小舞的語氣裡面，有一種甜吱吱的喜悅。

「是呀……他很幸運，比我幸運多了。真是不公平哪！」
阿七的第一句「他很幸運」語氣裡有一絲絲的黯然，可是隨後他又用著流裡流氣的語調，小舞彷彿看見阿七揚起嘴角那種自命不凡的笑容。

「那……你覺得怎麼樣？」

「嫁人很好呀！聘金夠多幹麻不嫁？」
不知道為什麼，小舞總覺得阿七今天的玩笑話有點不自然，像是刻意在掩飾什麼。


「吼，我是說你可不可以來當我的伴郎哪？」
在小舞心中，十年來的風風雨雨，都有阿七陪伴，如今她找到一個港灣了，怎麼能缺少這個重量級的見證者呢？

阿七難得沉默了。

然後，他才說：
「嗯，我五月底要去義大利，趕不上妳的婚禮了！不過，妳放心，禮物跟紅包我一定送到！」


「你要去義大利？怎麼沒聽你說過？」
小舞有點吃驚，這些年來，阿七在她的生命裡從來沒缺席過，甚至可以說是隨傳隨到，但他卻一反常態的拒絕參予她的婚禮，而且還擅自做了一個遠走的決定。
這，這是怎麼回事？

「存到錢，就想去囉！我都已經三十歲了，怎麼樣都該是成家立業的時候，該要出去闖蕩，拓展視野！」
阿七故意講的理所當然、雲淡風清。


「不能等六月底再去唷？阿七……你不在我身邊，感覺很……很怪耶！」
本來，被婚事沖的甜蜜極了的小舞，聽見阿七即將遠去，一時之間心底竟然有了一股失落感，空虛的感覺滲透進來。

但是不論小舞怎麼撒嬌遊說，阿七心意依舊堅決。
送機的那天，小舞一路送到登機門，她發現自己好捨不得阿七。
她覺得心裡面好像有一塊肉被吃掉了，好空好空，充滿難過的空氣！

最後，她終於忍不住抱住阿七。
「我的抱枕不見了！要飛去義大利了。」

阿七拍拍她的肩，輕聲在她耳邊說：
「妳的抱枕不是不見了，是換人了！」

「不一樣，這個有烙著註冊商標的，騙人，丟下我就出國了，崇洋媚外！」
一想到以後，有其他人會在這個懷裡撒嬌哭泣，小舞有一種酸酸的感覺。

阿七的身子僵了僵，他雙手環抱住小舞，然後又放開，扶著小舞的手臂，笑一笑。
「乖，不能這麼貪心唷！該長大囉，新娘子。」

阿七看著小舞的眼睛漸漸變紅，同時也感覺自己的喉頭被哽著，但是他還是摸摸小舞的頭，用著一貫寵溺的笑容。
「不過，答應妳的事情，我一定會記得。這裡，Anywhere，Anytime！」
說著，阿七比了自己的胸膛，也像是比著自己的心臟。


看著阿七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小舞甚至閃過0.1秒鐘不要結婚的念頭。
可是她始終沒搞懂，心裡面那種模糊的五味雜陳，到底是什麼？



直到婚禮的前一天，她收到一個越洋包裹。
坐在床上打開阿七從義大利捎來的祝福，她細細碎碎的哭了。
那是一個長型流線型抱枕，細緻的太空記憶棉、符合人體工學的設計、自動調溫感應，枕巾上面繡著金線『Anywhere，Anytime』。

那一夜，她抱著枕頭又哭又笑，突然什麼都明白了，卻已經沒能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