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兒說... No longer

幸福不及格〔３３〕


半個小時之後，巴黎出現了，很奇怪的是，明明走丟的人是快快，但當我站在公園門口一見到巴黎的瞬間，慌張的心彷彿做了一個深呼吸，一切變的好多了，像個走丟的孩子看見家門就在前方。


「阿冷，沒事吧？還好嗎？」
巴黎拍拍我的肩膀，讓一度恍神的我回到現實。



「嗯。」
我楞楞的應了聲。



「沒關係，這不是你的錯，小孩子嘛，總是有鬧彆扭的時候，我們一定可以找到快快的。」
巴黎好像看出我隱藏的心虛與內疚，輕輕柔柔的安撫著我，她臉上有勢在必得的微笑，對我來說簡直就是救贖。


她的打氣這麼自然，不著痕跡抹去我的罪孽，我的腳步不知不覺跟著她走進公園，兩人開始左顧右盼搜尋著快快的身影。




「小時候，我為了要去參加學校三天兩夜的露營，跟我爹地、媽咪鬧彆扭鬧好久，剛開始是絕食抗議，然後冷戰，結果一點效果都沒有，我以為大家都不尊重我的意見，於是一氣之下就離家出走，自以為很瀟灑背著包包跑出家，可是又不曉得應該去哪裡，最後，你知道我躲在哪裡嗎？」
巴黎說著，回頭看了我一眼，然後自問自答說：
「哎，沒辦法，因為沒地方可以去，我就只好躲在我們家後院的樹屋，又冷又餓睡著了，沒想到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家裡面的人沒想到我躲在那邊，忙的人仰馬翻……，等他們終於找到我的時候，我奶奶抱著我一邊哭，一邊罵我爹地虐待小孩，我才第一次感覺到，其實我是被重視的。」



我停下前進的腳步，巴黎察覺到也停了下來，轉頭凝視著我。
「今天下午……，」我有點遲疑是否要開口，卻忍不住接著說：「討債公司去過我家，等我趕回去的時候，那些人已經走了，快快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面，卡夫卡哄了他老半天都沒用。後來，他以為我跟他的老爸一樣在外面惹了麻煩，對我發脾氣，我一時情緒失控，就把他給罵跑了……」



巴黎聽著有點訝異，但很快就恢復原先的表情，並且給我一個釋懷的微笑，她什麼也沒說，但也不需要多說一句什麼了。



她對我比了一個「噓」的手勢，往前指著溜滑梯底座下面的石洞，快快就蜷曲在那裡。我尾隨著巴黎，走到溜滑梯的旁邊，我刻意選了一個快快看不到我的位置，由巴黎來安撫他。




「吼，原來我的秘密基地被你發現了呀！」
巴黎蹲到快快的身邊，快快抬頭詫異的看著她。



「我是說，你怎麼把我的秘密基地給佔走了呀？」
巴黎帶著微笑。



「騙人，大人哪有什麼秘密基地。」
快快噘著嘴，不以為然。



「大人跟小孩都是人呀！所以都一樣，會快樂，會傷心，會想要被關懷，也會想要躲起來，只是大人學到的知識比小孩多一點，就要表現的好一點呀！」
巴黎煞有其事的講著。



「所以大人也有秘密基地囉？」
快快用手抹去眼角的淚水。



「那當然，沒想到快快跟巴黎阿姨的秘密基地竟然是同一個地方。」






「那大人到秘密基地幹麻？」

「那快快你都到秘密基地幹麻？」
巴黎反問快快。

快快抿起嘴巴沒說話。





「如果是巴黎阿姨我的話，我到秘密基地都會偷哭，發脾氣，臭罵那個讓我生氣的人！這樣還不夠！還要把我想要說的話通通說出來！」



「然後呢？」
快快疑惑的睜著紅通通的眼。




「然後？然後心情就會比較好呀！因為把悶在肚子裡的委屈還有想要說的話都吐出來，就會覺得很過癮呀！哦？原來你不知道？沒試過？」

快快搖頭。




「那要不要試試看？」
巴黎誘導著快快，並且鼓勵似的拍拍他的肩膀。




「好，是哪個大壞蛋惹快快生氣，大聲的說出他的名字！」

「張冷。」




「厚，原來是他，好，巴黎阿姨也幫你一起罵！壞蛋張冷，你可惡！」
巴黎對著前方空氣大喊，「換你。」巴黎推了推快快。

「張冷是大笨豬！」



「壞蛋張冷是自戀狂！」

「張冷是小氣鬼！」





……。
………。
…………。





他們倆個就在滑梯下面交換輪流罵著我，細數著我的罪狀，我聽著聽著不知道為什麼，竟然笑了！
總覺得在這一刻，我與這個世界才有一種緊緊相連的存在感，原來我的存在不是個虛無。



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虐狂？怎麼聽見人家罵，反而開心？
但我不得不承認，讓人痛恨著的那種重量感，是我一直以來不停在尋找的生存意義。


本來以為，我既不會對這世界有所貢獻也做不成壞人，任何事情都像不痛不癢，這種無賴式的頹廢生活簡直是浪費資源！
但如今，煞那間，我想我找到了自己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