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不及格〔32〕
我很震驚!
攤坐在客廳的地上,不知道自己呆滯了多久?
不斷咀嚼卡夫卡所說的「學不會把握現在的人,一輩子就只能緬懷過去。」
對於他的說辭,我應該服氣,卻又不甘心!
可笑的是,即使我想要反駁些什麼,一時半刻卻說不出任何推翻他的證明。
為了停止自己繼續混亂的思慮下去,我隨手拿起電視遙控器,打開電視毫無目的亂轉台……
「現在為您插撥一則新聞,今天下午在台北縣再度發生一起變態虐童案件,據了解歹徒疑似罹患精神疾病,下午四點多他尾隨落單的黃姓男童,趁四下無人將黃姓男童帶至附近工地進行虐待,男童全身遭綑綁,並遭到木棒毆打,身上多處淤青,手腳也有撕裂傷。幸好當時一名陳姓工頭折回工地即時嚇阻,嫌犯聞聲倉皇逃跑。這已經是台北縣市近兩個月以來第四起虐童案件,檢調單位十分震怒,要求加強巡邏,並且下令全力緝兇……」
電視螢幕呈現的是一幕又一幕男孩驗傷的照片,小小的身軀,混合著青紅紫黃、大小不一的傷口,那已經不是用「痛」來形容,而是一種「恐懼」。
憤然關上電視,我瞬間從地上彈起,手一把抓著鑰匙就往門外衝。
該死的!小鬼會跑去哪裡?卡夫卡找到他了嗎?我騎著機車,沿著附近的馬路,來回穿梭每條巷子。
天色漸漸暗了,我越加感到煩躁!卡夫卡沒有追上小鬼,他把小鬼常去的幾個地方找遍,都沒有任何發現,而今晚商店沒有人顧店,夏天請假,卡夫卡必須回店裡。
街上的招牌、霓虹燈開始發亮,我只覺得刺眼,很小的時候,我也曾經不只一次的離家出走。有的時候,是為了躲避討債的兇神惡煞;有的時候是因為媽又輸了錢,情緒不好,在家喝酒發瘋拿我出氣……
那時候的心情,是怎樣的呀?
一種對家的絕望、對家的害怕……
我依稀記得第一次離家出走的時候,在媽張牙舞爪的打罵中,一時之間不曉得哪來的勇氣,拿起旁邊的板凳往媽腳邊丟過去,阻擋了媽的攻擊,我趁機奪門而出,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腳上的拖鞋不知不覺地掉了一隻,一跛一跛的,只是想跑出那個討厭的地方。
跑的累了,停下來的時候,天全暗了。喘著大口大口的氣,我不知道要走去哪裡?
路邊的招牌閃著閃的,我只覺得很迷惘。我跑進附近的公園,坐在溜滑梯上面發呆,很得意自己逃出來,卻又希望下一刻媽媽會出現,用焦急的語氣呼喚我,叫我回家吃飯。
矛盾,這簡直矛盾極了!
此時此刻我以不同的身分,在黑夜的霓虹裡面搜索著,前塵往事相繼翻湧,我開始覺悟到自己是寂寞的。像我們這樣長大的人,都是寂寞的。
忽然間我很想找個人說說話,我想到了她──巴黎。
我撥了電話給她,她接起電話的聲音十分驚訝。
「小鬼離家出走了。」
我說。
「什麼?怎麼會這樣?」
巴黎的聲音從驚喜轉成驚慌。
「下午我們在家裡面大吵一架,後來他被我罵走了……」
「那……你在哪裡?我…我…我跟你一起去找他!」
巴黎的聲音,因為緊張而略帶顫抖、結巴,跟我的冷靜有著對比。
此時我才聽到電話那端的背景聲隱約傳來一些人聲和音樂聲,還有人高分貝的喚著她:
「嘿,Paris,原來妳躲到這裡來囉?我到處都找不到妳……」
「不好意思……妳在忙嗎?其實我…」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打這通電話?是因為小鬼平常跟她相處的很好嗎?
或者是有其他的原因?
「呃…不忙,恩我是說……不要緊,我已經忙完了,只是個應酬。已經,已經快結束了,你等我一下!等一下唷!」
她慌慌張張的否認,然後捂住手機,應該是在跟旁邊的朋友說話。
我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年紀越來越大,對戀愛這種事情,就會慢慢失去知覺?
事實上,巴黎讓我覺得很舒服、沒有壓力,就好像是這個人本來就應該出現在生活範圍中的人一樣,她是繼卡夫卡和夏天之後,讓我有這種感覺的人。卡夫卡一直都是我的哥兒們、夏天像是妹妹,同時我也預感她有天會被卡夫卡打動,但是巴黎跟夏天,就是不一樣!我還沒釐清也不想釐清,總而言之,巴黎是一個讓我覺得「自在」的朋友,跟她分享生活上的種種,不會覺得彆扭,卻非常的自然而且理所當然。
等到再次聽到巴黎的聲音,她已經到了一個安靜的空間。
「阿冷,還在嗎?」
「嗯。」
「我現在搭計程車去找你,我們一起去找快快,約在哪比較好?」
「家裡附近的大街小巷,我都找過了……」
「那……快快學校呢?公園呢?對,對,公園,我們就約在公園吧!」
巴黎很快的下了結論,她俐落明快的不似平常的迷糊,更加深了我心底對快快的那份愧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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